《尚书》中有“九德官人”说：

  皋陶曰：“都！亦行有九德。亦言，其人有德，乃言曰，载采采。”

  禹曰：“何？”

  皋陶曰：“宽而栗，柔而立，愿而恭，乱而敬，扰而毅，直而温，简而廉，刚而塞，强而义。彰厥有常，吉哉！日宣三德，夙夜浚明有家；日严祗敬六德，亮采有邦。翕受敷施，九德咸事，俊乂在官。百僚师师，百工惟时，抚于五辰，庶绩其凝……”

 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——

  皋陶说：“啊！检验人的行为，大约有九种美德。如果说那个人有美德，就要把他做的事一一罗列出来。”

  禹问：“什么叫九德呢？”

  皋陶说：“（九德就是指）宽厚又庄重，柔和又坚持己见，讲原则又彬彬有礼，聪明能干又兢兢业业，懂得权变又坚韧刚毅，为人正直又温和友善，坦率真挚又张弛有度，刚正又笃实，勇敢又符合道义，要诚心诚意地表彰任用那些具有九德的好人啊！每天能表现出三种美德，每天都勤勤恳恳、任劳任怨，作为卿大夫，就能保住他的封地；每天都能庄严地践行六种美德，辅助国家治理，作为诸侯，就能保住他的邦国。能够普遍地推行九种美德，使具有九种美德的人都能担任官职，百官臣僚相互学习效法，恪尽职守，把自己的事情做好，使政事与天象运转规律相适应，各种事情都会取得成功……”

  这段话出自《尚书·虞书·皋陶谟》。在阐释这段话之前，需要了解两个知识点：

  第一是《尚书》。“尚”就是上，《尚书》就是“上古的史书”，记载了自尧舜至东周的历史，基本内容是古代帝王的文诰和君臣谈话记录，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追述古代事迹的历史文献汇编。春秋战国时期称为《书》，汉代改称为《尚书》，“以为上古帝王之书”（王充语）。儒家尊其为经典，故又称《书经》。《尚书》相传经孔子搜求、编订，用以教授门徒。全书按朝代编排，分为《虞书》《夏书》《商书》和《周书》四部分。西汉学者伏生口述的二十八篇《尚书》为今文《尚书》，鲁恭王在拆除孔子故宅一段墙壁时，发现的另一部《尚书》，为古文《尚书》。西晋永嘉年间战乱，今、古文《尚书》全都散失了。东晋初，豫章内史梅赜给朝廷献上了一部《尚书》，包括《今文尚书》33篇，《古文尚书》25篇。现在通行的《十三经注疏》本《尚书》，就是《今文尚书》和《古文尚书》的合编本。《尚书》提出了很多对后世具有重要影响的思想命题，如“民惟邦本，本固邦宁”“天作孽，犹可违；自作孽，不可活”“皇天无亲，惟德是辅”等。

  第二是上古四圣之一的皋陶。皋陶是上古时期的东夷部落首领，与尧、舜、禹并称为“上古四圣”，后世尊为“中国司法始祖”。传说他出生于尧帝统治的时候，曾经被舜任命为掌管刑法的理官，以正直闻名天下。皋陶的主要成就就是架构了中国最早的司法制度体系，坚持公平公正；强调“法治”与“德政”的结合，促进社会和谐，天下大治。

  《尚书·虞书·皋陶谟》中“谟”是谋划的意思，“皋陶谟”是指皋陶为帝舜谋划政事。皋陶发言的中心内容是希望帝舜继承帝尧的治国传统，使国家得到进一步发展。他提出修身、知人、安民三条具体建议，并以“九德”作为修身、知人的详细标准，强调君王应以身作则，言传身教。接着，皋陶列出上天所规定的五典、五礼、五服及五刑，建议君主据此整顿社会伦常与等级秩序，用礼仪制度规范人们的社会行为，用刑罚来惩治罪犯。最后，他指出天意与民意相通，上天考察政治得失要以庶民的意见为标准。

  “九德”指的就是九种品德：

  “宽而栗”就是宽厚又庄重。宽厚的人比较随和，无可无不可，久而久之，别人就会对他失去敬畏之心。如果神态庄重，别人就不敢轻视。现实生活中的优秀领导者，都具有宽厚而又庄重的特点，不怒而威。宽厚和庄重完美结合起来，才是居官的美德。这样的领导既有群众基础，接地气，又有居上的庄严，有领导权威，才能干好工作。

  “柔而立”指的是柔和又坚持己见。性情温和的人，能耐心倾听别人的意见，但是意见听多了，就存在决断上的实际困难。左思右想，怎么都难下决定。所以温和的人如果没有主见，就会陷入优柔寡断、缩手缩脚。优柔寡断的人不适合做领导，性情温和加上有主见，就变成了一种美德。

  “愿而恭”意思是讲原则而彬彬有礼。讲原则的人，严格按照原则办事，不徇私情；严格遵循做人原则，不随波逐流。这种人令人敬畏，但是不一定招人喜欢。震慑力强而亲和力不足，威力大而威信不高，人们往往“敬而远之”，于是难以服众。如果能做到彬彬有礼，让自己变得通达些，使得别人真切感受到自己讲原则是为了大家的利益，而不是为了伤害别人，别人的敬畏就变成了敬爱。

  “乱而敬”指聪明能干又兢兢业业。聪明能干的人，接受新事物强，学习知识技能时，往往一看就懂，一学就会，但容易流于表面，舍不得下苦功夫钻研，而且好高骛远，喜欢干大事，不喜欢干小事。如果能做到兢兢业业，对任何事情都认真对待，精益求精，这样的人才能真正干成大事。

  “扰而毅”就是指懂得权变又坚韧刚毅。头脑灵活的人，善于变通，不钻牛角尖；但太灵活了，有时又缺乏根基、站不住脚。稍遇挫折，便会打起退堂鼓。因为他总是在变化中，变来变去，还是庸人一个。如果加上持之以恒的毅力，改变行进方式而不改变目标，改变处理方法而不放弃问题，那么天下就无不成之事。

  “直而温”指的是为人正直又温和友善。正直的人，是非观念强，嫉恶如仇，看见不合理的事情就想干预，这样很容易伤害别人。如果加上温和友善的态度，在论辩是非、区分曲直时注意方式方法，小心呵护对方的自尊心，就能让对方心服口服。

  “简而廉”意思是坦率真挚又张弛有度。坦率的人，把问题摆到桌面上谈。如果没有节制，把隐私、秘密都抖搂出来，或者随意说伤害别人的话，后果会很严重。坦率加上张弛有度，该谈的直言不讳，不该谈的一言不发，这是一种德行。

  “刚而塞”即刚正又笃实、刚强而务实。性格刚强的人，言必行，行必果，一旦做出决定，就坚决执行。但是有时为了面子，固执己见，明知说错了，也不肯认错，仍然争执不休；明知做错了，也不肯改变，一条道走到黑。如果能做到笃实、务实，只坚持对事情好的做法，只坚持对人对己好的做法，就是一种优秀的品质。

  “强而义”指的是勇敢又符合道义。勇敢的人，无所畏惧，如果不论善恶，率性而为，只是一种恶习；只有符合道义，才是一种美德。

  皋陶的言论充分体现了德政思想和民本思想。他从修身、用人的标准出发，提出了“九德”，目的就是为了安民，强调在礼制的规范下，帝王能够“慎厥身，修思永”，以身作则，自上而下以宽厚仁慈的道德规范人们的社会行为，最终达到全民整体素质的提高。这种以德为政的治国方针，突显了庶民百姓的重要性，也体现出我国较早的民本思想。文中提出的“九德”准则与修己立人等思想，是对管理者全面素质的要求，至今仍具有重要的指导和借鉴意义。

  （作者：王杰系中央党校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，中国实学研究会会长）